中新網北京8月11日電(記者 應妮)她是中國首批「大國工匠」榮譽稱號獲得者,被譽為「中國織繡領域研究第一人」。她,就是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特聘研究員、紡織考古學學術帶頭人王亞蓉。
年逾八旬的王亞蓉日前出現在公眾面前,一襲雅致旗袍,精神矍鑠。由她編著的《大國霓裳:沈從文和我們的紡織考古之路》展現了第一代紡織考古人篳路藍縷、不懈努力,發掘、保護、傳承中華服飾文化的奮斗歷程。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特聘研究員、紡織考古學學術帶頭人王亞蓉。人民文學出版社供圖
1964年,國家相關部門決定編寫一部服飾圖書。時年62歲的沈從文接領了任務便開始埋頭研究中國的古代服飾文化。王㐨和王亞蓉先后追隨并加入這一工作中,此后歷經坎坷,《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終于在1981年出版。
書一出版,外交部便采購了一批作為國禮贈送外賓。
憶及沈從文先生,王亞蓉對這位學者前輩勤奮鉆研的態度、睿智豁達的胸襟、底蘊深厚的學識、超乎常人的毅力充滿敬佩。「當一個人專注于自己所鐘愛的事業時,多麼大的困難都可以藐視。靜下心來,不耐煩任何事,認真踏實、目標明確、努力勤奮地做好研究工作。」
此后,在沈從文的指引下,王㐨、王亞蓉忙碌地奔赴中國各大考古現場,發掘、保護、研究、修復了一件又一件的紡織品,如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河南安陽殷墟婦好墓、陜西扶風法門寺唐塔地宮、北京老山漢墓、江西海昏侯墓……這些考古發掘現場,完全可以串起一部中國紡織考古史,將中國人衣食住行的「衣」,最真實呈現出來。
紡織考古學界有這麼一句話,「千墓難得一衣」。特別是作為有機質蛋白類文物的絲織品,容易腐壞,極難保存。對紡織品的發掘都是最急迫、搶救性的,環境條件特別艱苦,結果又不可預測,因此做紡織考古工作之不容易,常人難以想象,但是意義非常重大。

《大國霓裳:沈從文和我們的紡織考古之路》書封。人民文學出版社供圖
江西靖安東周大墓距今約2500年,其中出土的三百余件紡織品文物織造精湛,是中國目前發現的最早紡織品實物資料。剛發掘時,紡織物已經和尸骨、泥沙完全攪混在一起,成為濕軟的泥狀。為了順利提取絲織物,王亞蓉和團隊成員們現場圍出一個水池,池中用海綿隔著讓水漫滲進入,然后大家用手拍動水面慢慢激蕩泥沙,「那麼多雙手,不計寒暑、毫無保護地浸入2℃的水中不停拍打,換了幾十次水,織物的顏色和經緯才慢慢呈現。」令人驚喜的是,清理六號棺時發現的黑紅色精美幾何紋錦,是該批出土文物中最完美的一件,經線密度竟然達到了每厘米240根,「這樣的密度現在織不了,2500多年前就有這麼高的工藝,實在想象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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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衣物領子紋樣。 人民文學出版社供圖
湖北江陵馬山一號楚墓的發掘,則徹底改寫了過去學界認為戰國的織錦和紋樣以小幾何紋為主,其紡織技術也遠低于漢代這樣的認知。王亞蓉表示,每當看到這些錦繡文物,都深深為先輩而自豪。她以其中一件衣領處的錦緞為例,楚人在一個6.8厘米寬、17厘米長的花紋單位中,把古代貴族們上林苑搏虎豹狩獵的場景表現出來,紋樣的設計恢宏、瑰麗、奔放無羈,真可謂既抽象又具體,這需要一個繡工繡七個多月才能完工,沈從文曾說這才是真正的「奢侈品」。一位研究服飾文化的英國漢學家威爾遜曾感慨「這是中國兩千多年前的畢加索設計的。」

展出中的「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護臂(復制品)。
記者應妮攝
王亞蓉獨立主持的第一個紡織文物考古項目,就出土了「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護臂。新疆尼雅遺址八號墓是古代精絕王夫婦合葬墓,環境極度干燥,合葬男女均已成干尸,身著衣物和殉葬物品保存良好。揭取絲織物時,兩個頭兩邊有很多咖啡色東西,仔細一看王亞蓉當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全是蛆蟲的殼。揭取的時候要先回潮,濕到什麼程度全憑經驗,「我是(中國)第一個能把木乃伊從外脫到里的,這也主要是一個方法問題」。
王亞蓉先生的紡織考古團隊通過對文物的保護、修復,讓歷代服飾文物的實物鏈日趨完整,為中國古代服飾文化研究提供了重要的佐證。2016年,中國社科院正式將「紡織考古」列為絕學學科,這是對紡織品考古事業的極大肯定。
關于服飾文化的傳承,王亞蓉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她希望大家不要叫這些古代服飾為漢服,「我們是中華、華夏,華也是花,中國人穿美麗的衣服,叫‘華服’更合適。」她也提倡穿中國衣,她身上的旗袍花紋正是源自馬王堆漢墓的紋樣,但她希望不要照搬。
「現在北京、洛陽和西安,大家穿上古代衣服,好像生活在另一時代,其實穿著和實用上不太方便,我非常希望設計師們能設計出有中國特色的更美的衣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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