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末,我們在沒有救援任務的閑暇時間里,答應幫一位求助人抓貓。求助人說她的外婆常常投喂流浪貓,收養在小院子里,并幫它們絕育,但現在年紀大了許多不親人的貓實在是抓不住,只好請我們幫忙。
跟救援相比,抓貓我們并不擅長,但那天趕到現場后,我們幸運地用誘捕籠和網兜順利抓住了那幾只貓咪,并送往了醫院絕育。和求助人聊天的過程中,我們意外得知了她外婆與貓的故事,竟感人至深。
求助人說:「從我記事起,外婆就拖著她一瘸一拐的腿在小院里喂養流浪貓,三十年如一日,風吹日曬從不缺席。媽媽跟我說,外婆的腿就是在抓流浪貓去絕育時摔壞的。我很心疼,也很疑惑,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讓她如此堅持?詢問外婆之后才知道,這背后的起因竟然都是因為一只貓。」
「完整的故事,你們直接問她吧。」
于是後來我們采訪了這位外婆。原來上世紀末九十年代,那時還年輕的外婆曾經辜負了一只貓,而接下來的一生,她都在用自己的努力去償還。
外婆的自述
「1990年,我那時還在中學任教,我的女兒,也就是她(求助人)的媽媽,突然帶回來一只兩個月大的小奶貓。
本來我是不同意的,因為小時候被貓抓過,我很怕貓。再加上教師工作很忙,家里還有一堆家務事,實在是分身乏術。
可是我女兒呀,竟然背著我偷偷把貓養在了學校里。為了不給學校添麻煩,做了很久的思想斗爭,我同意了把貓帶回家。
但她媽媽那時候也還是個小屁孩,只管把貓領回來,吃喝拉撒一概不管。雖然不喜歡貓,可那好歹也是一條命,抱著「既然養了總得對它負責」的心態,我開始照顧它。
慢慢的小貓長大了,我給它做貓飯的時候,它會站在我肩膀上看著。我上廁所的時候,它會跟著我。不管做什麼事,它都喜歡陪著我。我漸漸習慣了它的存在,也接受了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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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對于天天陪伴自己的事物,總會產生感情的,于是我給它起名叫小灰。有了名字,也就代表它正式成為了這個家里的一員。
小灰啊,天天惹事生非,比如大清早抓只老鼠放在我床頭,比如半夜滾完豬圈回來睡我身邊,比如跑去學校實驗室里生了四只崽......唉,那個時候我根本不懂什麼絕育,小灰就那樣一窩一窩地生,我就一窩一窩地幫它養,小貓養大了再找領養送走,每次都很心疼,但又沒有辦法。
後來,因為工作的關系,我不能常常回家,我丈夫的工作也很忙,小灰就這樣變成了半流浪貓。說起這些,我至今都覺得很愧疚。那時候我每次間隔許久回家,小灰都會纏著我跟著我,一秒鐘也不愿意讓我離開它的視線。時間久了,它甚至摸索出來我固定回來的時間,早早地在我下車的地方等著我、盼著我。
都說萬物有靈,我在小灰的身上,真的感受到了那份美好的「靈」。它讓我體會到了被等待、被珍視的滋味。
但那時的我,根本沒有想到,我其實在消耗它的感情,卻沒有回饋相應的愛,也沒有負起應盡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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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那是香港回歸的前一天,我像往常一樣下了車,看到小灰叫它跟我回家,但它沒有理我。于是我上樓去拿它最愛的食物,想把它引誘回家。可等我再下樓的時候,它卻不見了。
我找啊找,找了好幾天,把周邊都找遍問遍了,卻始終不見小灰的身影。那個時候大家都盼來了香港的回歸,我卻怎麼能都等不來小灰的回歸。
自那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小灰。我不知道它究竟是死是活,不知道它在外面流浪有沒有餓肚子,下雨了有沒有地方躲雨,天冷了有沒有地方取暖......我很后悔,后悔我那天沒有把它帶回家,也后悔沒有多抽出一點時間來陪它。
後來那麼多年,幾經輾轉,我換了不同的城市生活。有一天,我在住的公寓樓下發現了一只幾個月大的小奶貓,大冬天,它蜷縮在一個電瓶車的座椅上,還凍得瑟瑟發抖。沒過多久,一個打掃衛生的阿姨就過來把它趕走了。那一幕讓我好不心痛,它讓我想起了我的小灰,也讓我感到無比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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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從那之后,我開始學習喂養流浪貓的相關知識,慢慢開始投喂流浪貓。我給它們做窩,提供遮風擋雨的港灣;帶它們去絕育,避免它們過度繁殖,帶來更不可控的后果。我做這些,可能就是在彌補吧,彌補當年我對小灰疏于照顧的過失,彌補我內心的愧疚。」
如今,這位外婆已經81歲高齡,一只眼睛弱視,一只眼睛幾乎失明,再加上早前抓貓去絕育時落下的腿疾,行動十分不便。而外婆說她最擔心的就是自己去世之后,這些貓沒有人照顧。
求助人說很感謝我們,幫她們抓了那幾只最難抓的貓去絕育,在網上發布了領養信息。看著小貓接二連三有了好的歸宿,外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求助人和她的媽媽,也會將救助流浪貓這件事繼續下去,愛與責任,會在這個家中永遠傳承。
聽完外婆的故事,我們深受觸動。幾十年過去了,小灰肯定早已離開了這個世界。只剩一位對它心懷愧疚的老人,還在蹣跚卻步履不停地追逐著它同根本源的種族,只想讓它們過上更好的生活。她不是想找回她的小灰,她只想讓這世上更多的流浪貓,不必再風餐露宿飽經痛苦。
外婆喜歡作家豐子愷在《阿咪》里寫下的一段話:「貓能化岑寂為熱鬧,變枯燥為生趣,轉懊惱為歡笑,能助人親善,教人團結。即使不捕老鼠,也有功于人生。」
當初的那份愧疚,或許已經變為了一份源遠流長的愛,像是封無法寄出的信,雖然只能深遠地存留在心中,上面的文字卻已化臻,美好的愿望將在漫長歲月中將以另一種方式永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