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喜劇之王》一段戲為例。

這場戲說的是柳飄飄來找尹天仇學習「演技」。

01

尹天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柳飄飄帶到了一棵樹下。

一棵破樹，一扇斑駁的墻，破窗戶。

場景是靜止的，毫無生氣的。

點睛之筆的是中間那扇門，門后是大海，海是流動的，大海充滿各式含義的解讀。

二人隔著門，隔著海，說明他們此時的心還沒靠近。

尹天仇對柳飄飄說，「你當我是客人，打個招呼。」

柳飄飄本能的職業假笑上線。

尹天仇批評柳飄飄表情太假。

柳飄飄換了個更敷衍的表情。

此時，尹天仇的手已經托到了柳飄飄的下巴上，幫助她抬起頭。

這是一個非常厲害的鏡頭——

在電影里，男女主角之間如果不是男女朋友，他們是不會有肢體語言的。

因為他們突然的肢體語言會讓觀眾產生懷疑，為什麼要互相接觸？理由呢？

所以電影男女主角接觸前，會有一些鋪墊的橋段，例如逛街、送她回家到樓下等等。

《喜劇之王》就幾秒鐘，借助「我是在教你演戲」，讓男女主角完成第一次的接觸。

尹天仇說，「眼神太呆，換一個閃爍的。」

柳飄飄換了表情。

尹天仇說，「不行。」

柳飄飄來了個「死不瞑目」的表情。

這巧妙的運用到了對比襯托手法。

通過前三次柳飄飄的夸張表情，既增加了喜劇表現力，同時為最后一次抬頭的深情加分。

通過對比，讓柳飄飄最后一次抬頭（在觀眾的潛意識里）顯得更美。

此時二人定格在一個「全景畫面」中。

快速將攝像機拉伸，隨著鏡頭拉近，也因為剛才柳飄飄的眼神，觀眾被「催眠」般享受這個畫面。

尹天仇大吼一聲「好」，就如同導演喊了一聲「咔」，將觀眾和柳飄飄的思緒收回。

這是一種控制和駕馭力，要讓觀眾跟著周星馳的玩法來。

尹天仇說，「眼神對了，接下來，你試著擁抱我。」

柳飄飄抽了口煙，丟了，再擁抱。

在電影里男女主角的擁抱不是隨便的，一定要有讓觀眾「心服口服」的理由。

要讓觀眾在心里認可男女主角的愛情，電影必須每一個畫面都不能有槽點。

而目前柳飄飄和尹天仇并沒有什麼值得相愛的地方。

所以周星馳拍了這段柳飄飄學表演的戲，這是巧妙的「跳步」。

讓尹天仇和柳飄飄在觀眾面前把接觸、擁抱都做了。

觀眾接受了擁抱，等同于「默認」二人的關系。

尹天仇又喊了句，干什麼。

柳飄飄騎在他身上。

這已經是明目張膽的讓二人肢體關系更親密。

美其名曰「職業病」。

剛開始的畫面

同時注意，這段戲最開始的時候，他們的距離隔著一扇門、隔著一片海。

如今二人已經都在門中，門就像是一個「畫框」，他們都在「畫」里。

02

尹天仇讓柳飄飄做一個矜持的動作。

柳飄飄學了。

尹天仇說，「這個動作后，客人就會很自然抱住你。」

其實這哪有什麼道理，完全都是「尹天仇」周星馳自己講的。

他在電影里是一個教電影的跑龍套。

實際上他是用電影控制觀眾的心。

通過一次次的靠近，離開，靠近，離開，不都是他說了算嗎？

所以觀眾就被他這個老師、導演的鏡頭語言「催眠」，被他帶著走。

他對柳飄飄說，「你把頭靠在我肩上。」

其實是對觀眾說，認真看，特寫。

將特寫鏡頭給到柳飄飄。

她閉著眼，靠在尹天仇的肩膀，她感覺到懷抱的溫暖，觀眾相信他們是相愛的。

03

1999年的周星馳對于電影的控制力已經非同一般，舉例《喜劇之王》的經典戲。

這場戲說的是二人共度一晚后，回歸現實。柳飄飄故作瀟灑地離開。

柳飄飄說了聲，「謝了，老闆。」

尹天仇睜著眼。

這個鏡頭「不明覺厲」，只用了一個畫面，觀眾可以看到兩個人同框的表情。

柳飄飄看窗。

窗內是尹天仇。

這個鏡頭同樣「不明覺厲」，畫面中——女主角是一個全景小人的模樣，而男主角是面部特寫。

女主角離開，男主角失落。

只用了一個鏡頭，觀眾既知道了女主角走了，又知道男主角失落。

試想一下，如果分開拍兩人的反應，起碼要花上5秒。

而如今巧妙融合在一個鏡頭，只用1秒。

用最少時間表達最強的意思，那電影就不會拖沓，就會令人回味，就是好電影。

尹天仇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右下方的照片是好萊塢明星約翰·特拉沃爾塔，電影《百變星君》中有場跳舞戲，就是致敬他主演的《低俗小說》。

04

尹天仇決定和柳飄飄表白。

第一幕很有意思，尹天仇是站在二樓，而柳飄飄在樓下的路邊。

二人此時有一個高低差的距離的，不在一個層面。

這個鏡頭同時說明他們在現實中是有距離的。

你去干嘛？

上班。

不上班行不行？

不上班你養我啊。

柳飄飄一個再見，尹天仇一個微笑。

接下來，是一個非常奇特的視角。

拍到了柳飄飄的大長腿。

這個鏡頭就好像是趴在地上拍的，為什麼呢？

尹天仇跑了出來，全身現在畫面中。

這同樣是一個「不明覺厲」的鏡頭。

觀眾既可以看到尹天仇整個人的反應，又能夠通過柳飄飄的腿知道她的決定。

尹天仇喊了句，喂。

腿停了下來，有一個「稍息」，站住的動作，說明柳飄飄不想走。

她故作瀟灑地點煙，問干嘛。

特寫給尹天仇，他說，「我養你啊。」

此時鏡頭從后面緩緩朝柳飄飄靠近。

就好像是尹天仇那句話緩緩地靠近柳飄飄的心。

她知道自己已經深陷。

她還想故作鎮定，她手中拿著煙。

她快速回頭，說，「你先養好自己吧，傻瓜。」

說話時柳飄飄有一個「故意」聳肩的動作。

當一個人的情感控制不住時，就會用一些動作讓自己看起來瀟灑。

最后畫面再次回到柳飄飄的腿上。

依然只用一個鏡頭，觀眾知道，腿「動了」，柳飄飄走了，尹天仇失落地站在風中。

結語：

大多數電影時長100分鐘。

大多數愛情電影的套路是前25分鐘歡喜冤家，中間50分鐘互生情愫、遇到困難、產生矛盾，最后20分鐘[高·潮]迭起、反反復復，結尾的5分鐘相愛。

導演需要用一整部電影來讓觀眾接受男女主角的愛情。

《喜劇之王》在情感的處理上很精練，這與周星馳導演的敘事功力密不可分。

他就像是一個催眠師讓觀眾沉迷入戲。

周星馳的電影從來不諷刺愛情和夢想。

這位喜劇之王不斷通過電影告訴我們——

哪怕現實妖獸且殘酷，可永遠不要放棄心底的夢想，真愛可以改變一切事情。